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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晗峥道:“自然记得。”

是了,他记性不算差,自己怎的会忘。季鸣霄不由莞尔,转眼看他:“到时候,你也要陪我赴一个约。”

一笑仿若鸿羽轻落入心,又似暖春雪霁,冷雪化作暖春水——是只给他一人的笑。

易晗峥看着季鸣霄愣神须臾,终是轻笑出声:“好啊,按大人说的。”

季鸣霄眼中似有什么深意一瞬即逝,确认一般问他:“约好了?”

易晗峥郑重其事答:“约好了。”

“嗯。”

又过片刻,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入百姓聚居的区域。

这会正值大下午,城内留下的百姓不多,近日里见了时局动荡不休,总也不敢到处乱跑。此时,正有百姓搬了小凳,坐在屋外头晒太阳,与邻人之间闲唠嗑。两人沿着小道甫一走来,立时引起一众百姓注意。

经过咎通袭城一战,城内余留下的百姓没几个不认得季鸣霄,一见是他,纷纷都从小凳起身,眉目染笑,热情洋溢,迎上前来打招呼。

“宫主今个抽出时间下来走走了?可是浔渊宫里事情渐少?”

“这时候入了秋,我见宫主穿得还是单薄,可得好好注意点身子。”

“是啊,宫主前些日子伤得那般重,不好不注意些。”

“可不,那一身的血窟窿,叫咱百姓瞅着忧心忡忡啊……”

嗯……?好像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易晗峥眸光猝然一闪,下意识间霍然转首,望了季鸣霄一眼。

想来上次与咎通一战,他本身是从死亡边缘捞回来的,待他伤好之后,季鸣霄更是比他好的还要彻底。另一面,他见季鸣霄似是状态良好,便以为季鸣霄此次伤势不重——但也或许,是他刻意不往反方向想,躲躲闪闪,硬要往好的上面凑。

可如今听百姓的说法……

他垂眸低首回去,久久未再出言。他向来缺失安全感,往狠了说,甚至会多有疑虑。过往他出门在外,习惯步步为营,走一步谋十步,明面再如何气焰嚣张,暗地里总有基底维系支撑——凭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可现在场景一变,立场对调,危机临到了头上,他却无能应对了——用头脑,不行;用实力,不足。

偶尔的时候他会想,季鸣霄护得天下芸芸众生,该由谁来护季鸣霄无恙?

宁世无人念及,乱世徒添纷扰。他再次觉得不安。

然而,不知可曾注意到他那一眼,季鸣霄并未回眼看他,只对百姓们的嘘寒问暖或多或少应了话,中途还顺势将手从易晗峥那里抽了回来。

有百姓把注意力往易晗峥身上分了些许,纷纷问话:“宫主身边这个是哪位公子?”

“哦,这个……”季鸣霄微微偏头看易晗峥一眼。

易晗峥回过神来。他不安,却从不曾绝望,昂起首来,眸中仍是清亮。

像他自己说过的,这年头,谁也不是孤军奋战。

他含了笑意,只和百姓说自己是浔渊宫内门弟子,并未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姓甚名谁。

这些百姓心里亦清楚,浔渊宫的许多内门弟子他们可不识得,理所当然,没有问及他的姓名。

“哎呦,赶了个巧!”这时有个大娘从不远处的小屋跑来,步子急急,手里似提了只小篮。

刚凑近人群里,她就微微气喘着道:“幸好……幸好我拾掇得速度快,宫主还未离去……”

话间,她将小篮往前递了递:“这是咱家最近凑着桂花开得好,自个儿做的桂花酥,本想带到集市上卖一卖的,可这些日子,哪家还敢随便往集市上跑?万一赶不凑巧,碰上了魔头,还得给咱们浔渊宫的大人们添麻烦。所以这桂花酥就剩了不少下来,宫主看看这……要不带些回去,跟宫里的各位大人分一分尝尝?”

“这么说来,我家也有些新下来的青菜……”

“我家有那个……”

一众百姓说着兴致盎然,抬步欲要离去。

季鸣霄向来是不善应对这种情况的,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苦于如何开口不至于生硬。一旁,易晗峥见状自是了然,微微一笑,代他迎上前去,阻在道前,制止众人要回去收拾的步伐,好言一番,最终只收了那只小篮。

靠在人堆边上,易晗峥调转视线,锁定外沿静静等候他、面上表情似是隐有放松的季鸣霄,唇角勾起,眨了下盈满柔和笑意的眼睛。

瞧吧,你虽未守得住浔州城万家灯火,可却……守住了点灯的人。点灯的人没了灯,便持着点灯的火,捂暖你的心——是最直白的慰藉。

用意直白,情意也直白。

视线一瞬躲闪。

第92章

与磐州葛东龙带来的修者汇聚之后,二人回到浔渊宫,易晗峥瞅着那只小篮不自禁笑出声:“我是不是得盯着你少吃些这个桂花酥?”

无言片刻,季鸣霄才低声道:“又不是小孩子,我有分寸。”

易晗峥笑看他,表情意味不明:“都是你小时候坏牙,给宋师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前些日子还嘱咐晴儿,让晴儿少吃些糖。”

“……”季鸣霄选择沉默。

提及宋玥玥,易晗峥偶然想起一件事情。

“大人,”他思索着问,“可不可以与我说说你从前的事情?”

季鸣霄稍作思考:“你想知道什么?”

易晗峥盯着他,眼神直勾勾的:“关于大人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太多了,说不完。”

“那倒也有些道理。”易晗峥不以为意道,“我们往后慢慢说,不急于一时。今日的话,大人与我说说,为何宋师姐说你打小就爱糟蹋自己?”他联想起什么,怀了些坏心思,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我不相信是因为糟蹋牙齿,才得出这般结论。”

“……不是那个。”季鸣霄要从小篮里取桂花酥的动作顿了顿,“少时在浔渊宫修行时不太注意,偶尔会伤及自身。”

见季鸣霄从小篮里取出桂花酥,易晗峥心道他还真是偏好这一口得很,又问道:“你师父……上一任浔渊宫宫主,他从来不管的吗?”

季鸣霄掰了一半桂花酥递给他,道:“师父平常不大管我,主要还是苏师兄会管,但那个时候,苏师兄有很多事情要忙。”

易晗峥接过桂花酥,若有所思点点头:“如此……倒也难为大人修行到如此境界。”

“说不上难为,自己摸索明白了,往后就不成问题。”话到此处,季鸣霄话音微顿,“你起初修行才该说是难为,我不曾想你以前是那般过来的。”

易晗峥拍去手上桂花酥的碎渣,不以为然道:“算幸运的,没走火入魔,也不难为。”

季鸣霄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道:“你若真走火入魔了……都是暗灵根,如今怕是会和乌罪同流合污。”

“还是别吧,”易晗峥轻叹出声,面上表情显出一言难尽的意味,“那样我只怕自己会被大人一剑戳死。”

季鸣霄赞同点头:“有可能。”

“……”要命,原来真会戳死啊。

——

这两日,也不知董梦晴从宋玥玥那处打听来什么,某日刚从浔澜峰回来,便跑来好奇问季鸣霄幼时可曾坏过牙齿。季鸣霄当时面无表情不出声,定是不好意思跟个小女孩承认太多,易晗峥看在眼里暗中偷笑,虽没说多余的,却无意撞见之前从山下顺回来的桂花酥侥幸多存活几天。

浔州内既有葛东龙出手相助,浔渊宫内事物渐轻,除却日常巡查,易晗峥总赖在季鸣霄身边不走。

正值浓情蜜意,两个人日常倒也不介意互相黏糊,腻在一块随意走走再是寻常,这日临要出门季鸣霄与易晗峥已然对视须臾,两相无言。

季鸣霄默默移开眼,视线不由又往易晗峥手里的小册子上滑了滑——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对这本小册子,已有了点心理阴影,偶尔也会希望易晗峥的学习能力没那么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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