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1 / 2）

长安的月融在洛阳的檐下，满院皆霜。

唐无铮坐在暗处，他的手一直搭在千机匣的机括上，像抚摸情人一般摩挲着。月色照不到他，他在最隐秘的角落，无声地注视着一场荒唐又香艳的自渎。

他能够回忆起那身雪白皮肉在掌心贴合时细腻的触感，像丝绸，或是乳酪，又冷又滑，唇角的笑如同蛇信。

离开前他们紧密地贴合，他的手细细抚摸过他的全身，吻过他每一寸肌理。唐无铮咬了咬牙，指尖在心口处碰了一下，那枚焰火，他当做信物总放在掌心把玩的花令，已经不在了。

如今他不出现便是最好，他不能见也不敢见，哪怕亲眼见着他与旁人纠缠也能忍下。

帘外风动，树影沙沙，有人孑然如孤魂一般立于柳梢。

唐无铮立时起了戒备，虽然不能露面，但替他解决掉一些小麻烦，还不至于暴露。他贴着墙壁影子一般快速无声穿行，在那人身后架起机弩，却借着月色看到此人身后所负长剑。

镂空的剑鞘藏不住锋芒，霜雪一般的剑光无声流淌。唐无铮自认绝不会被发现，但顶尖的高手都有着可怕的直觉，就算再狼狈，本能总是不会消失。

那人转身向他藏身处看来，身形一动便退至屋顶，一身素白道袍，面目端肃昳丽，正是巴陵一别后渺无音讯的楚霄。

唐无铮自然认出他来，虽有些意外楚霄会在此地，更别扭的是他们大约也看到了同样的场景。而让他露出这样沉郁神色的，除小谢不做第二人想。

唐无铮虽与谢承在长安便相识，但对于谢承私下来往，却是过问的最少的。他不想纠缠太深，也不想过于放任，最后事与愿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楚霄沉默地看着他，一个照面两人对彼此身份都有了猜测，和谢承的关系也不必挑明，唐无铮苦笑的同时，竟也生出几分无奈之感。

原来无论是云端剑客还是世家少爷，或是痴心或是执迷，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指望谢承能够原谅他，被人哄骗着，任谁都会愤怒，更何况他是那样骄矜的性子。

如果不是那样相识就好了。

如今后悔也无用，他向后退了退，千机匣收在腰后，楚霄没有拔剑，他自然也不肯拿。他跃上檐角，与楚霄隔着一条屋脊对视，却发现了一点让人意外的地方。

楚霄成名不早也不晚，却是整个北域匪寨的血堆砌出来的杀名，更何况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楚霄。他的剑意早已修到极致，距离大圆满也只有一步之遥，两年前见他时便已至内敛无形之境，怎么如今一见……

倒好像走火入魔一般。

他没听说楚霄和什么人搏命。但这涣散外放的剑意，如同乱麻一般将他层层包裹，至今没有彻底溃散已然是个奇迹。他应该在养伤，或者在修炼参悟，总之不该出现在这里。

楚霄的模样太过古怪，唐无铮一时想不出结论，他甚至不确定楚霄是不是还清醒。他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副样子还来找小谢，却不见他，他究竟想干什么？

楚霄比他想的要冷静许多，巴陵时他心神大恸，以至于走火入魔仓惶而去。他道心受创，大道将崩，心口疼得发空，却在这经脉逆行的痛楚里寻出一丝清醒。

他没有理会那些伤，径自回返，却不是去见谢承，而是去见了沈兰摧。他想回纯阳了，再也不要入这红尘，在此之前还有一战未结。

而沈兰摧却拒绝了他的请求。

“你剑意已散，没有再战的必要了。”沈兰摧看着他的眼神很惋惜，却不是出于一个剑客被毁的感慨，而是像可惜一个物件坏了一般，不能用了，真可惜啊。

楚霄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他自知已无一战之力，履约不过因先前寻人时一诺，可如今……一切都像个笑话。

他们这对师兄弟……真是一般的，没有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浑浑噩噩过了两天，暗伤遍布经脉，他该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闭关，再不要去管这些事。可他心有郁结，困惑难解，当初因为动心而来寻一个结果，却不想换来了这样不堪的收场。

他又问自己，是心动么？这一次他竟毫无迟疑，再没有一点迷茫，是心动。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去求证一次，为何心动？

他在一江月色中看着小船顺流而下，谢承似乎喝醉了，伏在船头一动不动，半截手臂垂在水面，如芙蓉照水。沿着河口就要入江，无边无际的湖面随时能够将他吞噬，楚霄立在乌蓬上，拨转了方向，船头歪歪斜斜向前，最终磕在了岸边。

孤舟有岸，小谢，你有归处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会心痛。这种潜藏于深处的痛楚时时刻刻折磨着他，让他分不清是来自何处，于是又枯坐几日，再循着追上来，反反复复，又回到了洛阳。

他全身无一处不痛，反而觉不出哪里格外不适，唐无铮看了他一会，见他既不打算走也不打算动手，想到前几日与程肃也是这般僵持，居然笑了一声。

他只是觉得可笑。

乌承恩死后盯着谢承的人就该动手，但他那时回了万花，好不容易露面身边又跟着一个顶尖的剑客，再后来就追丢了人，连刺客都被暗中处理了。

别人不知情，谢承自然是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但他什么也没说，似乎打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堪堪捡回一条命的唐无铮终于醒来，他的任务完成，不敢去问关于谢承的消息，若不是那封信只有他才知道放在何处，他连洛阳都不想再踏进一步。

意外的是，谢承还活着，欢喜的是，谢承还活着。

他早该走，却舍不得走，一夜一夜守在暗处，看他与旁人耳鬓厮磨，越痛苦他就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