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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斜眼啐了他一口。
王警官抹了抹脸,歪嘴笑道:“还是个烈女子,老子喜欢。”
刘爱黄连忙说:“王警官,她就是个狐媚子,你可别上了她的当呀!”
王警官说:“刘小姐放心,王某人专治狐媚子,不论她是青狐还是白狐,都得给老子现出原形。”
琉璃说:“我要真是狐狸,定当要了你的狗命。”
他由着她骂,也不恼,一只手就将她钳住,打算亲自押她回巡捕房。
围观群众向来是不请自来,热闹看尽又哄然散去。
楼道里白茫茫一片,白炽灯管上笼罩着一层淡蓝的烟雾,故布疑阵似的,让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王警官有个狗鼻子,嗅了嗅,对手下说:“老刀牌香烟。呵,老烟鬼,真当戏园子呢。”
手下笑着说:“这年头,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外头下起雨来,银色的,丝线一样的斜斜飘落,停在电台门口的几辆黑色警车映着霓虹红绿色的光,飞一样地驶远了。
须臾,朱丹走到大门口,撞见谈司珂倚在门口的海报上玩弄手上的相机,街上静荡荡的,静的让人害怕。
谈司珂见她眼熟,忍不住盯着她看。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头低下去,低下去。
他笑着搭讪道:“你是……工作人员?”
她摇了摇头。
他又继续猜:“来参加评选的?不对——我没给你拍过照。”
见他不肯放过自己,她只好敷衍道:“陪朋友一起来的。”
他猛地把脸凑近了继续追着问:“孔小姐的朋友?”
闻言,她诧异地抬起头,刚好磕到他的下颚,嗳唷唷捂着头往后退了两步,关切道:“你没事吧?”
谈司珂搓揉着下巴,慧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得意道:“没事,看样子是被猜着了。”
朱丹红头胀脸地扭头就走,走也走不动,有人正拽着她的衣领。
“你这人到底要干嘛!”
“下雨呢小姐,我有伞,去哪儿,我送你。”
“不需要,谢谢。”
话音刚落,小雨骤然变大雨,老天爷不近人情的,故意让她难堪。
他与她一同站在雨幕前,撑开伞,颇为绅士地说道:“头很铁小姐,请吧。”
......
他举着伞,偏着她打,一是护她,二是护相机,他自己倒是半个人在雨里淋着。他想问她姓名,又怕她小猫似的被惊跑。
倒是她先开口说:“烦请送我去巡捕房。”
谈司珂皱了皱眉,道:“其实你不必担心孔小姐,在你出来之前顾先生已经赶去搭救,你完全可以相信顾先生。”
“刘小姐的父亲位高权重,顾先生也未必能帮得上忙吧?”
“那你也太小看顾先生了。再说两人只不过是打架,双方都有错的,刘小姐追究起来,是要把自己追究进去的,只要顾先生出面说一说,笔录都不用做的,你不妨回去等她。”
“那我们去咖啡馆吧,我答应在那儿等她的,她出来后会来找我的。”
“好。”
两人同时沉默了,踩着水,各自想着心思。直到走到咖啡馆,在檐下收了伞,她才惊呼道:“呀,谈先生,你都淋湿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积水道:“不碍事的。怎样,你没淋着吧?”
“伞都给我打了。”她慌忙地从包里取出手帕贴在他西装袖上吸水,鼓着嘴,自己跟自己置起气来,内疚道:“都怪我,害你衣服潮了,这样子很容易生病的。”
他抖落抖落伞,拉开玻璃门,说:“我想,喝杯咖啡的话,我或许就不会生病了。”
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眼白蓝蓝的,将信将疑地点头道:“或许。”
他笑着说:“请。”
她忽然又改口道:“不对,我认为你还是得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才行。”
他被她打败了,苦笑道:“咳,我们进去再议好吗,我的手委实有点酸。”
朱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一直拉着玻璃门,侧过脸,服务员正用一种奇异地目光望着他们俩。她的脸猛地一红,连带耳朵和脖子都红了,慌乱地低下头默默往里走。
走着走着,她倏地停下来转身,不巧又撞到了他。 朱丹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她低着头看鞋子,他低着头看她的头发。
她怯怯道:“我是想问你,我们坐哪儿?”
“靠窗的位置,如何?”
她看也没看就答应道:“好。”
咖啡馆里摆放的都是长方形玻璃桌,火车座软皮沙发,平日里很受文人墨客欢迎,点一杯咖啡一坐坐一下午。雨水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雨大了,敲的塔塔作响,跟来寻仇一样,把一颗心敲得七零八落。
她向来喜欢透过玻璃看外面的景色,就像看在电影院看电影,隔着幕布,上演的都是精心安排好的,哭,是导演让你哭;笑也是导演让你笑,不由人做主的。
服务员将咖啡端上,还有一碟原木形卷筒蛋糕,是专门为她点的。谈司珂只喝咖啡,也不放糖和奶,在这方面,他倒是很能吃苦。
第八章
谈司珂呷着咖啡,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的一小块奶油渍,纯白的,蓬松的,像极了刮胡子时残留在嘴边的剃须膏泡沫。他也不提醒她擦掉,兀自欣赏起来。当她往夹住第二块方糖的时候,他蹙着眉说:“会不会太甜了。我想,苦一点的咖啡更适合配蛋糕,你说呢?”
朱丹咬着唇,犹豫道:“苦咖啡我是喝不来的,我是重度嗜甜患者,我是吃稀饭都得往里面加白糖的。”
“可是甜吃多了是不健康的,还会使人发胖。”
“嗯……道理我都懂,但是喜欢是不讲道理的。”
谈司珂被她说服了,亲自帮她把方糖夹进了咖啡里,宠溺道:“如果一块糖能使你开心的话,为什么不呢。”
朱丹开心道:“谢谢,我是很容易满足的。”
雨还在下,咖啡厅的店员倚在柜台旁选唱片,柜台的一侧是一整面的唱片墙,二分之一的西洋曲,二分之一的中国戏曲——其中又数梅兰芳先生的唱片最多。
中不中,洋不洋,是葛朱丹对这家店的初始印象。她清晰记得上一次来时,放的是《贵妃醉酒》,像是汤包就着咖啡吃,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古怪得厉害。这家店的法国籍老板似乎铁了心要古怪下去,听说还专门娶了个上海太太。
店员满意地将一张黑胶唱片放到留声机上,搭上指针,是舒伯特的《听,听,云雀》。
谈司珂问她:“这家店的蛋糕好吃吗?”
谈司珂问她:“这家店的蛋糕好吃吗?”
她点点头,答:“好吃,比DD`S的还好吃。”
他又顺势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丹,葛朱丹。”
谈司珂道:“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你就像兰芝一样美。”
朱丹诧异地抬起头,不可思议道:“兰芝,我姆妈就叫兰芝!”
谈司珂惊讶:“竟有这样巧的事。”
她好奇道:“是巧,我从前都没往那一块儿想。对了, 你能将孔雀东南飞都背下来?”
谈司珂笑道:“不大能,只是有几段倒真是烂熟于心。”
他这话有谦虚的成分,朱丹想,这可真是神奇的缘分,冥冥之中注定似的。因为这层缘分,他们忽然变得亲近了些。
她用手托着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莫名的有点儿崇拜。两人开始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聊李清照的词,也聊哪条弄堂口的砂锅馄饨好吃……
窗外停了一辆黑色汽车,闪着车灯,后车门弹开,探出一把湛蓝色雨伞,伞下又伸出一双细白的女性的腿。
“琉璃,是琉璃回来了。”朱丹望着窗外喊道。
琉璃朝后座的顾先生道了谢,转身望了望咖啡厅,朱丹正趴在玻璃穿上和她招手。她也向她挥手,两人好像分开了很久很久,冲过马路相拥在一起,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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