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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轩连忙答应,又一叠声的唤来桃,不多时水送来,含山扶着白璧成坐起,喂他慢慢饮了。
“多谢先生,”白璧成在枕上点头,“有劳了。”
“侯爷不必客气。但您止了咳是暂时的,下次还会发作,发作时长逐渐增加,到了最后,就要咳到五脏俱碎,呕血数升。”
“什么!”
车下,车轩脱口一句,又立即捂住嘴巴不吭声。车上,白璧成借着琉璃灯再度打量含山,笑一笑:“你不要吓唬我。”
“侯爷若是不信,只管不信便是。”
含山将皮囊针筒卷好放进包袱里,放下挽起的袖子,猫着身子准备下车。
“等一等,”白璧成开口了,“如果不想再发作,有办法吗?”
“有办法,”含山坐回来,“我每天日落时分给您施针。”
“一次八两?”
“是。”
“能根治吗?”
“先施针一个月,问脉后才有论断。”
白璧成不语,一会儿扬声问:“车管家,你看行吗?”
“侯爷,若是每日施针,能不能打个折啊。”车轩提醒。
“可以打折,”含山淡定而爽快,“一次五两。”
“诊金还在其次,”白璧成道,“可我凭什么信你?”
他刚从剧烈的咳喘里缓过来,此时软绵绵靠在枕上,显得清俊而虚弱,含山从没见过这样要死不死的男人。
“夕神之书谕示一个猴,我便遇见了清平侯,想来他是能解困局之人,”含山暗想,“从小到大,我每遇困顿求问,得到的答案无不灵验,此番亦不会辜负!”
这主意打定,她不再犹豫,伸手扯下束发头巾,一头秀发瀑布般披散而下,琉璃灯下,她的眼眸闪动如星。
“侯爷,我是个小女子,做男儿打扮只为行医挣钱。”含山诚恳地说,“只要有钱挣,我做什么要害人?”
白璧成仿佛并不惊讶,他平静地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有道理。”
“那就成交吧!”含山愉快提议,“所幸遇见侯爷,否则这晚上孤身走夜路,我还有些害怕呢。”
“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含山。”
“哪两个字?”
“杏花含露团香雪的含,远上寒山石径斜的山。”
“含山?”白璧成琢磨一下,“这是个地名,我去过。”
含山一怔,随即笑道:“居然有地方叫含山?我竟不知道。”
白璧成不再多说,他又往软枕里倚了倚,想躺得舒服些。
“既知孤身夜行可怕,为何偏要走夜路呢?”
“我在前头华罗镇出诊,结束时已是黄昏时分,因为下一个病人在许家村,想着脚程快些能赶到,不料天黑下来着实怕人。”含山解释道,又问,“侯爷又为何躲在这松林里?”
白璧成扯扯嘴角:“我为何不能躲在松林里?”
含山立即会意:“侯爷说的是,侯爷的事,本就不该小女子打听。”
琉璃灯“啪”地一爆,灯花晃了晃,比刚才又亮了些。
“车轩,”白璧成抬高些声音,“什么时辰了?”
“回侯爷的话,已经过了戌时三刻,若要赶到南谯歇脚,只怕要到四更之后了。”
“四更之后还歇什么脚?”白璧成淡淡道,“左右今晚到不了南谯,就到许家村投宿罢。”
正说着,外头一阵马蹄声响,便听着有人问:“可是来欢回来了?”。来欢应了一声,紧接着便说:“车管家,许家村里没有郎中,叫咱们上华罗镇请去……”
外头越是闹腾,车里便显得更安静,林子里传来夏虫叽叽之声,昏黄灯火之下,白璧成看着青丝散乱眉有喜色的含山,脸上掠过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刚刚说,你有个病人在许家村?”
“是的,”含山面不改色,“侯爷去许家村投宿,小女子顺路看诊就是。”
第2章 林间大宅
许家村村口钉着高大木牌,贴了许多告示,来桃举灯笼瞧了又瞧,揭下一张跑回马车边。
“车管家,村头贴了许多带绣像的文书,您瞧瞧,是不是要捉坏人?”
来桃十三四岁,个子不算高,他踮着脚把文书直往车轩面前揣,逼得车轩往后躲躲。
“侯爷日常叫你们认字!只是不肯听!如今这么几个字,也要我来瞧!”
抱怨归抱怨,车轩还是接过文书,勾脖子眯眼念道:“戍边私逃,是为重罪……,哎呀!”
“哎呀什么?”白璧成在车里说,“拿来我看看。”
车轩踩了脚凳攀上车,笑道:“侯爷,您还没睡呢?”
“如此颠簸,我如何睡得着?”白璧成倚在枕上,眼睛湛亮,“是什么捉人的文书?拿来我看看。”
“来桃在村口揭的,我看了几行,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白璧成接过来看了,原是玉州松潘关私逃了一个游击将军,画着像遍撒海捕文书,看看日子,是一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进村吧,”白璧成不予置评,“找个客栈安置下来。”
马车缓缓步入许家村,圆月当空,银霜遍洒,许多村民坐在屋前纳凉,眼瞅着四辆马车鱼贯而来,都围上来看热闹。
“大哥,我们赶夜路至此,想找个客栈落脚。”来欢笑而求问,“不知哪里有客栈?”
众村民轰然笑了。
“村里哪有客栈?开了给谁住?”
来欢无法,只得又问:“那么,哪里能够借宿一晚?”
“你们有四辆车,又有许多人,咱们哪家也住不下啊,”一个村民摇扇子笑道,“不如掉头往对面走,到松林坡里找许老头的大宅子,多少人都能住!”
来欢道了谢,跑回来照实禀报,白璧成却问含山:“你的病人在哪一家?”
“就是那间大宅子!”含山眼珠微转,“松林坡许宅。”
“这么巧就是大宅子?”车轩不信,“你刚才怎么不说?”
“来请的只说到许家村找松林坡许宅,我怎知许宅不在村子里?”含山不高兴,“车管家既然不信我,那么我告辞了。”
“别!别!小人说错了话,姑娘请宽坐!侯爷还指着您施针呢!”
含山暗自得意,放下包袱坐好,她目光逡巡,见白璧成微阖双目靠在枕里,像是没听见刚刚的对话。
身子虚弱至此,也不知能活几天,含山暗想。
马车缓缓掉头,向着原路返回,出许家村越过官道进了对面松林,走不久地势渐高,仿佛往山坡上去,又过一会儿,便听着水声潺潺,像是附近有流水。
月光被松枝挡住,只漏些光来勉强照路,林间高低不平,马车颠簸极了,含山抓住矮柜的腿才稳住,不多时,车子忽然停了,便听着车轩问:“前头怎么了?”
他问了却没人回答,只听着许多人跑来跑去地,又有叽里咕噜地说话声。含山偷偷揭开帘子往外看,林子里两个人举着两支火把,远看像是官府的差役。
含山刷地放下帘子,贴着车壁坐好。
“外面怎么了?”白璧成问,“你看见什么了?”
“好像遇见什么人了,”含山勉强笑笑,“我也没看清。”
正说着,车帘从外头打起来,车轩笑盈盈探进圆胖脸来:“侯爷,黔州府的陆司狱在办差,听说是侯爷来了,要来拜见呢。”
州府司狱六品官,见到清平侯要参拜是常理,白璧成虽懒怠不想见,但他被封在黔州,并不想得罪黔州府的人,小官小吏也不行。
“请他来吧。”
见他要坐起来,含山立时上来扶着,将软枕立起来塞在他背后,体贴道:“侯爷歪着便是了。”
“我没有这么虚弱,可以坐一坐。”
白璧成谢了好意,自己翻身坐起,刚刚整理了衣袍,外头已经响起一道亮堂的声音。
“黔州府司狱陆长留见过白侯,扰了侯爷出行,是下官的罪过,请侯爷恕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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