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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迟了。”他哑声道,声音里的哀伤让晁灵云忍不住鼻酸。
“对不起。”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忽然觉得这世间哪有能了结的恩怨,不过是还清了一个,又欠下一个。
她有些愧疚地望着赵缜,等着他发怒或者发狂,赵缜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早料到会有今日,却改变不了她。”
说着他指了一下岸上的马,沙哑道:“我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了,可惜终究保不住她的命。晁娘子,你的刀,我还你。”
晁灵云闻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十步开外的柳树下还系着一匹马,鞍鞯上正挂着自己被缴走的弯刀。她顿时恍然大悟,内心极为复杂:“吴青湘对我做的事,你一直都知道?”
“是,”赵缜无力地闭上眼睛,“我背叛了光王,也对不起娘子。”
晁灵云无言以对,赵缜姑息纵容吴青湘虽是大错,可他已经得到了最大的惩罚,面对一个刚失去心上人的可怜人,自己再斥责什么倒显得多余了:“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死掉的是我,光王会如何?就这样你还要帮着她,将我的刀送到光王宅?”
“所以我罪有应得,得了报应。”赵缜搂着怀中冰凉的身躯,哽咽道,“善慧法师早就告诫过我,可惜红尘苦海,我不能堪破……”
晁灵云攥紧了拳头,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旁取回自己的弯刀:“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帮她,为什么又要救我?”
“她在,我陪她错。她走了,我就亡羊补牢。”赵缜仍搂着吴青湘泡在水中,仰视着晁灵云,“我会给光王一个交代。”
晁灵云心中一惊,沉声道:“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殉情吗?你先上来。”
赵缜摇摇头,径自交代晁灵云:“娘子回长安后,可以直接对李德裕说刘从谏已死,刘稹秘不发丧,暗怀割据之心,以便朝廷及早防范。刘从谏病重后,自知药石无灵,早已秘密交代了后事,一直都在谋划割据。青湘虽然意图对娘子不利,铲除刘从谏的决心却从未动摇,娘子无需怀疑我的话。”
“我不是怀疑你,可眼下刘从谏还没死,我岂能欺瞒李大人?”
“娘子有所不知,刘从谏的命其实一直攥在我手里。这几年我为了青湘,已经控制了潞州城所有的药铺医馆,如今她已离去,就由我替她完成遗愿。娘子放心吧,自从知道青湘被刘稹识破,我就已经安排好了,三日之内,刘从谏必死无疑。”
“你,你都做到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直接药死刘从谏,非要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她不肯,”赵缜抚摸着怀中人湿漉漉的乱发,眼中闪动着爱怜的光,“从前在光王宅时,她心里怀着希望,还能满足于杀掉刘从谏一人。从她离开长安,来到潞州开始,她想要的就是拔除整个刘氏。何况刘从谏已经病入膏肓,一碗毒药不过是提前送他归西,又有多少意义?”
晁灵云听出他已决意赴死,不由急道:“你不能这样,光王还需要你,你可以将功赎罪!”
“不,太和公主已成功归唐,光王用不上我了。或者应该说,自从光王出家离京,他就已经不需要我了。”赵缜无奈地苦笑,“我不过是一介平头百姓,还是个低贱的商人,当初也是光王抬举我,才让我的生意能够做遍天下。光王是天潢贵胄,与我有云泥之别,公主归唐后,他的心事只剩下兴庆宫里那一位,所需所求,都不是我这种人能够帮得上忙的了。唉,饶是如此,我却不曾知恩图报,还背叛了他,可见今日一切苦厄,皆是我罪有应得。”
说罢他又抬眼望着晁灵云,含泪笑道:“晁娘子,你骑上我的马回京城吧,赵某多谢你成全。”
晁灵云看着他痴情若狂的模样,知道自己已没法劝他回头,只得狠下心肠道:“罢了,我此行也是秘密行事,光王那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刘稹的追兵恐怕很快就会赶到,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她咬牙说完,骑上赵缜的马,逃也似的离去,不再去想留在河里的那两个人,会有怎样的终局。
第251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晁灵云回到长安这天,恰是四月十五,初夏微雨浥湿了她衣上的轻尘,温柔抚慰着疲惫的归人。
她牵着驴子,从城南启夏门进入长安,抬眼望见蒙蒙烟雨中的慈恩寺大雁塔,心口不由一热。
多少年前,也是这个日子,也是这样的小雨,她和十三郎就相约在慈恩寺中,一同观赏花季即将结束的牡丹。
想到那一天,晁灵云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可惜那里空无一物。这几年日子过得颠沛流离,李怡送的螭龙金耳坠和白玉指环都被她珍藏在妆奁中,很久不曾戴了。
晁灵云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这都入夏了,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转念一想,李怡若已回来,自己私自离开长安的事可就瞒不住了,要敷衍一个那么难糊弄的人,她得多伤脑筋?倒不如他晚些回来,自己可就省事了。
晁灵云心里打着小算盘,两只脚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慈恩寺,等她醒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山门前。
罢了,像今天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应该去看一看当年的牡丹吗?
晁灵云打定了主意,便随着游人香客欣然走进寺中。今日冒雨赏花的人依旧不少,她先去浴堂院看了那两株粉红牡丹王,发现赏花的人不是携家带口,便是出双入对,自己一个人着实突兀得很。
若身边没有那个人,便是赏心乐事,又有何趣?
晁灵云一时间觉得兴味索然,等一路流连到东廊院,见到了潇潇烟雨中娴静幽谧的白牡丹王,铺天盖地的相思便像这一场婆娑的雨,将她从身到心淋了个透。她的心神不由一阵恍惚,仿佛时光瞬间倒流,让她在扶疏的花叶间看见了李怡清浅的双眼。
“十三郎……”她的心空落落的,喉头却堵得发紧,忽然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泪眼蒙胧地转身离去。
“娘子且留步。”
正欲离开东廊院的晁灵云被人唤住,她回过头,便看见一名老僧双掌合十,躬身向自己行礼。
眼前这位老僧晁灵云认得,她和李怡好些年春天都会到慈恩寺赏红牡丹,这位老僧正是日常养护红牡丹的僧人,她慌忙上前还礼:“上人有何指教?”
那老僧笑道:“娘子既然来赏牡丹,理当尽兴而去。”
晁灵云一愣,抬手拭去眼角泪痕,讪讪反问:“谁说我不曾尽兴?”
“这座寺中真正的牡丹王,娘子还没见到,怎能算尽兴呢?”老僧意味深长地笑道,“娘子今日若不去看一看那树牡丹,必定留憾。”
晁灵云低头叹道:“那树牡丹有多好看,我岂会不知?只是从前都有光王陪我看,今日他不在,我就算去看了,也是徒增伤心……罢了,好几年不曾到寺中访花,我不该辜负上人美意,还请上人替我引路。”
老僧颔首微笑,为晁灵云引路:“娘子请。”
晁灵云跟着老僧前往藏花的僧院,一路进禅房、过甬道,直到推开甬道尽头的木门,看到立于花下的人影,她的呼吸瞬间一窒,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满树牡丹红欲燃,已开始蓄发的李怡站在花树前,穿着一身朴素的白麻衣,静静望着她笑。
“十三郎!”她呜咽一声,张开双臂飞扑过去,紧紧搂住李怡,生怕这只是自己相思过度,做了一场梦。
李怡同样用力度十足的拥抱来回应她,在她耳畔欣慰地低语:“我终于又抱住你了……”
他这句话深情、赤诚,又带着一股孩子气,让晁灵云两眼弯弯,破涕为笑:“十三郎,我好想你!”
李怡的下巴正抵在晁灵云的肩上,闻言亲昵地厮磨了两下,笑得满面春风:“我知道,小沙弥报信说你进寺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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