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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两年在陆怀海手上讨不到好的时候,乔允通便改攻福建,祸乱此地,窝点都占据有十数处,连当地官府都拿他们毫无办法。
威名赫赫的陆怀海奉命转战福建,拜访当地巡抚,着手布置策略。
他所率军队已经是一支合格的武装力量,将下足有七千人,这给陆怀海的战略选择上增加了许多余地。
不同于起先时大多以防守和被动出击为主,这一回陆怀海决定抢占先机,主动进攻倭寇巢穴。
其中最大的那个倭寇巢穴在兰屿,一处地势险要的岛上。据探子来报,乔允通本人似乎也常于此处驻扎。
陆怀海决定先行拿下这里,结果,他却碰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生活艰难,此地与倭勾结的奸民实在太多。
从前的战事中,陆怀海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等情况。只是像眼下这般,整座镇子中大半壮劳力都里通倭寇的,确实是他第一次遇见。
勾搭倭寇的奸民听闻陆怀海率军前来,他们自知若倭倒,自己会受清算,个个负隅顽抗,甚至胜过了倭人。
兰屿本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陆怀海稍加思忖,调整方式。
先打,把一部分人打服,令他们意志消沉后,再放出消息,及时迷途知返者不予追究,瓦解他们的力量,再从这些人嘴里去探查倭寇的兵力和守备情况。
几番辗转,陆怀海清剿了福建几大贼寇巢穴,次年,正要班师回浙时,一撮倭寇从沿海长驱直入,竟逃过了数道防线,直接攻至陪都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陆怀海又被派去了南京。
朝中恨不得把陆怀海劈成几份来用。
陆怀海亦是无奈。
就像一只木桶,只要它还有漏洞,源源不断地往里面灌水只能解一时之困。
想要堵上漏洞,无非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强军酬国,加固海防。
但加固海防并非一日两日就能做到,这件事既需要钱,也需要人。
倭寇抢掠多年,加之海禁,沿海生民谋生都自顾不暇,除却一些相对富庶的地方,其余的城镇,那是钱也没有人也没有。
战事之余,陆怀海思索起了更长远的问题。
然而他虽有兵权,但兵权之外的其余实权却寥寥。
这也是邕朝制衡武将的手段之一。
况且海禁是祖制,说句冒犯的,当今皇帝年老体迈,并无极出色的才干和能力,这样的人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越是会抓牢严苛的陈规不放,用这种祖宗律法来给自己的政权做支撑。
这两年间,安王和平王斗得愈发凶猛,仿佛这样,皇帝就越能获得慰藉一般。
陆怀海也在这两年里起起伏伏,然他泰然自若,只为报国酬民,不曾因为这些起伏动摇心志。
陪都之患解决后,陆怀海返回福建,继续治倭,整饬海防。
先前再度逃窜的乔允通卷土重来,率众驾船百余艘一路流窜回福建,劫掠闽南沿海诸镇。
这一仗,足足从三十年冬打到了来年夏至。陆怀海及邹若扬等将,率军合围,水陆齐发,终定此次倭患。乔允通见大势已去,走投无路,跳海自杀。
然而,京城的风雨欲来也终于真真正正地影响到了陆怀海这里。
长平三十一年六月,才被任命负责多监管南赣两府,管辖地区横跨浙、闽、赣等多地的陆怀海收到了来自京中的旨意。
职位未动,然实权尽被瓜分泰半,受他管辖的,唯余福建的邵武、福宁府。
三十一年末,低谷中的陆怀海终于有空过一个好年了。
谢苗儿知他这些年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放下手中所有事情,赶往福建找他。
自他离浙后,两人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陆怀海比谢苗儿长两岁,如今已是二十有五,他的威严日盛,早已成了真正不怒自威的大将军,唯独在她面前,还记得收敛神色,问上一句别来无恙。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谢苗儿目光灼灼:陆将军,别来无恙哦?
说着,她还动起手来,似乎是要亲自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陆怀海能随意拉开五石弓的一双手忽然就没了缚鸡之力,连姑娘家都推不开,被她怼到了墙上。
分别不曾让他们变得生疏,他们不曾粘在一处,却都一直飞快地成长着,紧贴的心也更能体会彼此的情感。
玩闹好一会儿,谢苗儿才亲亲他的唇角,放过了他。
看着她也早脱去了稚嫩的脸,陆怀海扬了扬眉,意气更盛:你高了。
相较同龄人,谢苗儿生着张娃娃脸,连带个头都长得晚些。陆虹明明比她小,在早两年的时候,她与她一起出去做生意周旋,旁人都觉着陆虹比她要年长。
还好她还是长了个子的,谢苗儿拽着陆怀海的胳膊作比,兴致勃勃道:看,我是不是与你更相配了?
她似乎话里有话。
陆怀海望着她明净秀丽的脸庞,心中的感慨难以言说。
仿佛就算哪一日天地都颠倒了,她也依旧还会是这般笑语盈盈的模样,站在天的尽处朝他挥手。
夜幕降临,两人不谈其他,只平平淡淡地一起用了顿饭。
谢苗儿看出了陆怀海似乎有话要说,坐在桌前静静等他开口。
她隐约能猜到他想告诉她什么。
凉如水的星夜里,他对她说:我已决意,向京中上疏,就海禁一事,痛陈利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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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陆怀海面色平静如常, 仿佛说的不过是明天吃什么这样的小事。
他看起来心情尚佳,还有心思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小动作, 不过是为了刻意转移着自己的目光, 避开她的眼睛。
陆怀海自知可能会为这件事情付出多少代价, 也想好了最坏的可能下,如何尽量保全家人。
唯独对她束手无策。
按邕朝律法来说,谢苗儿已经不是他的什么人了, 当年那笔糊涂的身契早已做了废纸, 说句难听的,诛九族都诛不到她头上。
可如果他当真有了不测, 感情的代价,难道要他下辈子再偿吗?
聚少离多了这么些年, 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局,平心而论,陆怀海都为她感到不值。
两人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坐在他对面的谢苗儿,虽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站在命运的路口时,却还是难免恍惚。
曾几何时,她把一切都想得很轻易。
她以为只要努力在他心中争取一点分量, 成为他的朋友,让他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等到了分叉路口的那天, 劝他不要走上死路就好了。
早先,知晓陆怀海与安王私交甚笃的时候, 谢苗儿一度为之扼腕叹息。
她想, 为何陆怀海就不能再多等两年?只要再过两年, 安王继位,他有何等的谏言说不得?
到后来谢苗儿才明白。
站在后来者的角度,她才知道再过两年,这样的乱局会被终结。
可陆怀海如何能知呢?
他不知这场无休止的争斗到底谁是赢家,混乱的朝堂究竟哪日得以清明,抑或者,会不会清明;
他也不知这样打了又乱、乱了再打,劳民伤财累及国本的战争到底会绵延到什么时候。
见惯了鲜血与刃锋的人,想要结束这一切。
时移世易,别说改变他,谢苗儿自己的念头,都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转移。
行商数年,她看尽了世情百态,终于明白生活原来不止她眼前所见的一种。
她渐渐懂得,他坚定地去做一些事情的理由。
趋利避害、权衡利弊,这都不是陆怀海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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